戰舞:戰亂平息之後,如何重拾生活的碎片

2018年2月,北烏干達

2月23日,我們離開了座落維多利亞湖畔的首都坎帕拉,一路往烏干達北方邊境前進。離開首都繁忙的市區後,湖畔一帶城鎮常見的紅屋頂磚房逐漸失去蹤跡,取而代之的是茅草小屋 ; 丘陵也逐漸弭平成千里平疇,一眼望不到盡頭 ; 扶疏草木恍如隨風沙飄散一般,轉為更加乾燥炎熱的草原,在乾季末期披著枯黃的色調。




北烏干達地景。



單趟約十小時的車程,中間我們在古盧(Gulu)稍作停留,這個城鎮是前往南蘇丹的最後一個補給站,邊境就在不到兩小時遠的地方。國界之外,是飽受蹂躪的戰區,烏干達北方多處難民營,就收容著成千上萬從南蘇丹越過邊境逃難的人民。國界之內,十多年以前的北烏干達也同樣備受內戰折磨。反政府的軍隊聖主抵抗軍(Lord Resistant Army, LRA)在約瑟夫柯尼(Joseph Kony) 的帶領下,以北烏干達為根據地和政府軍隊廝殺。內戰期間,無數的兒童遭抵抗軍綁架,成為兒童性奴役、人口販運的受害者,許多孩子被逼迫提起槍枝,加入游擊隊,年紀還小就看盡所有血腥殘暴的場面。約十年前的朱巴和談(Juba Peace Talks)後,節節退敗的聖主抵抗軍終於離開烏干達,轉往鄰近國家剛果民主共和國、中非共和國和南蘇丹等地,然而飽經戰火蹂躪的北烏干達早已殘破不堪,超過20萬名孩子失去了父母,至今北烏干達仍然是整個國家最窮困的區域。

當晚我們落腳在基特谷姆(Kitgum),駛過城鎮外圍,司機告訴我們當年反抗軍就在不遠處和政府軍對抗。那段日子他在此地為世界展望會工作,時不時會聽到槍聲,當他需要前往首都時,只能搭乘飛機,因為陸路過於危險,遭反抗軍洗劫時有所聞。「現在基特谷姆又逐漸發展成一個大城鎮了。」司機這麼說。基特古姆確實是整個行政區域中最大的城鎮,然而鎮上只有一間雜貨店大小的超市,夜晚也全然沒有路燈,某種程度上更像是小鄉鎮,卻是此區最繁榮的地帶。除了鎮上有水泥住宅之外,多數北烏干達人仍然居住在傳統茅草屋之中,一個個茅屋比鄰聚集而成的聚落,通常就是一個共居的大家族。北烏干達的基礎建設和發展,確實和我曾待過的南方沿湖城鎮與西部靠近肯亞的姆巴萊(Mbale)、托羅羅(Tororo)有十分大的落差。

第二日,我們驅車前往此行的主要目的地,位於歐若姆(Orom)女國會議員瑪格麗特的餐會。沿途我們看見許多當地人穿上鮮豔多彩的傳統服裝,在公路旁等待巴士。司機說從等待巴士的方向和衣著打扮判斷,他們應該都將與我們前往相同的地方,參加女議員的感謝餐會。果不起然,在主要城鎮外的這個小聚落歐若姆,當天湧入上千人潮共同參與盛會。



餐會當天的盛況。

餐會在草地上舉行,並在四周搭起篷子作為觀眾席,那一整日的行程有許多政府官員在場,然而更多時候是由不同宗教領袖輪流表達祝福、祈禱,以及各個村落、學校單位組成了小隊進到會場中央演出傳統歌舞,四周的人們也時常離開座位,加入草地上的圓圈共同舞動歡呼,隨興而快樂。在活動的最末,瑪格麗特邀請我們到草地中央介紹計畫事工,提及了愛女孩希望能進入當地教導婦女縫製布衛生棉並建設工作坊,期望最終帶來整個社群的翻轉。語句方落,全場幾千名當地居民響起讚嘆和歡呼。那一刻倍受感動,得到了當地社群的接納,我們跋涉到此的目的與心意終於成功傳達。被當地人認同與歡迎是一件重要的事情,因我們並不是、也不願充當高高在上的施助者,而是可以互相理解、認同並一起前進的夥伴。我們需要了解這個區域最真切的需要,而在北方的那幾日,走入偏鄉、與當地人對話,我們看見了整個北部區域的困境,尤其是一肩擔起家計的婦女們,物質的貧乏與傳統觀念侷限了她們的潛力,也連帶影響下一代能否脫離貧困。反抗軍已離開十年,緩慢復甦中的北烏干達,貧苦仍然滋擾著多數人的生活,女性勢必面臨更多困境。道阻且長,然而當地人民生活正在逐漸復原,愛女孩的布衛生棉縫紉計畫也將逐步推動。




介紹愛女孩,右手邊第一位便是女國會議員瑪格麗特。

一整日的活動在黃昏落幕,會場周圍,人們依然節奏有致地敲打戰鼓、拍手跺腳,和著歌聲與一句句精神飽滿的呼喊而翩翩起舞。沒有人能估算十多年前的傷痕究竟何時才能完好痊癒,然而如今回歸平穩生活的路上,人們一步步在拾起戰亂前的傳統、藝術、歌舞背後所傳遞的樂觀、勇士精神,這一切屬於他們的過去,也將陪伴他們走向未來。

圖片.文 : 連怡涵

附註:

1. 2007年有一部紀錄片台灣譯作「烏干達天空下」,其中就講述了北烏干達內戰的故事,值得觀看。

2. 去過烏干達和肯亞偏鄉的朋友可能都曾注意到,對於當地婦女來說,露出胸部是沒有關係的,也時常能看見母親在大庭廣眾下哺乳,反而大腿是絕對不能曝露的部位,裙長至少必須及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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